中国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网     在2004年8月举办的“第二届中外大学校长论坛”上，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忧虑的说，中国“现在的大学，喊出的口号都一样，‘综合性、研究型、开放式’，重点大学都这么提；很多学校盲目攀比，追求高、大、全，中专改大专，大专改大学，大学有了本科招硕士，有了硕士招博士，有了博士办博士后流动站；所有的‘学院’都要改名变成‘大学’；所有的学校都是知名大学，都向学术型转变；千校一面的趋同化倾向令人担忧。”纪宝成认为，政府、社会的导向，以及各种有失偏颇的评价体系加剧了这种现象的演化，而并非鼓励大学办出特色。内蒙古大学校长旭日干说，“一种模式，都往综合化发展，都不断扩大规模，这种趋势愈演愈烈，最终将使很多学校丧失了自己独特的发展道路。”[1]许多大学校长呼吁：大学要办出特色！无论在建设一流大学进程中，还是在推进高等教育大众化发展战略中，大学特色的形成与发展始终处在一个焦点上。因为大学与大学的竞争不仅表现在可以量化的实力上，更表现在不可量化的特色上。

    一、何谓大学特色
　　
    大学特色有共性与个性之分，共性是指大学区别于非大学的其他社会部门的独有特征，体现大学的本质属性。具体说，大学区别于非大学的其他社会部门的显著特征是把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融为一体。个性是指一所大学区别于其他大学的独有特征，体现一所大学的专有性或显著性发展方式。本文所研究的大学特色是指大学的个性特色。
　　
    大学特色是指一所大学在长期的发展历程中，形成的比较持久稳定的专有性或显著性发展方式和被社会公认的、独特的、优良的显著特征，是一所大学赖以生存与发展的生命力，是一所大学的优势所在。大学特色具备独特性、稳定性、持久性和发展性。独特性指一所大学的特色是有鲜明个性的，亦即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稳定性和持久性指一所大学的特色是在长期历史积淀的基础上形成的，能经得起时间和历史的考验并被社会所广泛认同；发展性指一所大学的特色是与一所大学发展相伴随的，不断提升、不断丰富和不断发展的，具有与时俱进的时代性。
　　
    大学特色是一个集合概念，反映的是学校各方面工作特色的集合。一般来说，一所大学的特色主要由物质形态、组织形态、观念(精神)形态三个部分的许多方面构成。大学积极发展各方面的特色，应该是大学特色追求上的一个总的指导思想。大学特色的作用力产生于各方面各种具体特色的作用力所形成的合力：大学目标的特色产生导向力；大学学科的特色产生生长力；大学模式的特色产生发展力；大学环境的特色产生吸引力；大学校长的特色产生感召力；大学教师的特色产生影响力；大学学生的特色产生竞争力。努力形成与发展大学特色，是我国大学矢志不渝的追求和努力奋斗的目标之一。[2]大学特色的灵魂是具有适应国家、社会发展的大学教育思想与办学理念；大学特色的表现是一所大学专有而显著的发展方式，比如与众不同的校风、学风、师资水平、学科专业、制度规范、教学与研究方式；大学特色的目标是以服务社会发展为宗旨，创造领先的科研成果，培养出有独特个性和丰富创新能力的高素质人才；[3]大学特色的价值取决于大学对科学和社会发展作出的、被社会广泛承认的实际贡献。

    二、大学特色：大学生命力和竞争力之所在
　　
    综观当今世界著名学府，它们的确是多姿多彩、各具特色的，越是著名的大学，就越有自己的特色。哈佛大学是培养政治家的摇篮，麻省理工学院出工程师，剑桥大学的物理学科名扬天下，牛津大学的数学学科举世公认。世界上一流顶尖的大学均以鲜明的特色，在国际大学之林中树立了光辉的典范。牛津大学在800余年发展中，以19世纪以前的“牛津学究”为载体，形成了献身上帝、献身学术的精神，以及求实、辩证和以人为本的教育理念。耶鲁大学以“教育不是为了求职，而是为了生活”为教育理念，实施教育目的多重性和坚持人文主义精神及“自由教育”原则。麻省理工学院以“理工与人文相通，博学与专精兼取，教学与实践并重”为教育理念。芝加哥大学以“研究工作是学校的主要工作”为办学方针，坚持以“哈珀计划”为代表的服务社会的办学理念。[4]北大提倡“兼容并包”，有“民主”、“自由”之风；清华提倡“厚德载物”，有“严谨”、“认真”之风；南开提倡“允公允能”，有“开拓”、“活泼”之风。有人说，如果清华似少林，北大似武当，那么复旦就似峨嵋了。清华人技压四座，北大人光彩照人，而复旦人总能以细腻敏捷取胜。这些都从某个方面反映了他们各有的特色，都是他们自身特色的有机组成部分。
　　
    大学特色是大学独特的、持久的内涵。有特色的大学，才是有魅力的大学，也才是有生命力和竞争力的大学。就全国而言，大学走特色化发展之路，才能形成大学间的相互协作共生的良性发展局面。一所大学的特色愈鲜明，他与其他大学的协作互补作用便愈强，也就愈容易产生出特色化的高等教育和培养出特色化的高级专门人才，而这些又反过来进一步提升和丰富了这所大学的特色。但是，在我国推进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中，我国大学一直存在着盲目模仿的通病——大学的发展不是在大学的特色上做文章，而是追求高、大、全，盲目升格，所有的学院都要改成大学，所有的大学都要向学术型转变。大学的个性特色丧失殆尽，特色大学一天天在高等教育中淡化和消失，大学的生命力与竞争力就会葬送在盲目模仿中。我国大学“同质化”严重，是不争的事实，也是国内外专家的普遍看法。“大学要生存与发展就必须办出特色，从一定意义上说，‘特色就是质量’。特色就是服务与质量的特殊性。”[5]伯顿•克拉克说，“当普遍的不景气发生时，没有特色的院校除在经费预算中的固定位置外，对资源没有特殊的权利。作为一个可与其他院校相互代替的院校，可能被负责削减预算的官员选作多余的单位动大手术或破产拍卖。各种各样的公共当局更可能试图褒奖那些想办出特色的院校，而不是安于故常的院校。有许多理由促使胆怯的公共院校回避在象征方面平淡无奇，而是力争表明在特定的品质和服务方面和与外部支持群体的关系方面的独特性。”[6]我国学者也普遍认为，特色是大学生存的前提，没有特色的大学常常会处于危险之中。这些看法虽然是把大学特色的形成与发展作为工具理性和生存战略对待，但在竞争中首先是求生存，所以这是正常的和无可厚非的。然而，值得进一步思考的问题是——大学的生存只是前提，不是目的。我们这里所要强调的是，大学特色的形成与发展不可急功近利，大学要形成和发展自己的特色不是可以靠短期行为一蹴而就的，它不是大学面临生存危机时可以呼之即来的救命稻草。[7]大学特色的形成与发展，虽然可以作为大学求生存和规避危机的重要手段，但从根本上讲，大学首先应将它作为价值理性和发展战略来对待。

    三、大学特色的历史性与时代性
　　
    英国著名学者阿什比曾经说过，“任何类型的大学都是遗传与环境的产物”。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民族与文化背景，造就了风格迥异的大学。[8]中世纪欧洲的意大利的波伦亚和法国巴黎大学是世界上最早的大学。当时保存和传承人类知识是大学的主要职能，培养人才是大学的主要任务。当这种以人才培养为主要任务的大学传入英国之后，受到洛克绅士教育的影响，形成了以注重贵族心智的培养和性格的养成为主要特征的博雅教育，牛津、剑桥传统因此成为古典大学特色的突出代表。19世纪初，德国在洪堡的倡导下创立柏林大学，柏林大学关于“大学应当同时从事教学和科学研究工作”的办学思想，把大学由传统的单纯人才培养的一元职能变为人才培养与科学研究并重的二元职能，使柏林大学被公认是具有现代意义上的最早大学。19世纪中后期，当美国把这种教学与科研并重的大学移植到美国本土后，继承了德国科学民主的办学思想，重视大学的科学研究，由此形成了以霍普金斯大学为代表的一类研究型大学，然而受美国实用主义及功利主义哲学深刻影响的美国人，并不满足于这种与世隔绝的象牙塔大学，而把实用性人才与直接为社会服务摆在大学发展的首要位置。其中创建于1848年的威斯康星大学，把教学、科研与社会服务联在一起，突破了以往大学二元职能结构模式，把大学从社会的边缘推向社会的中心，由此威斯康星大学成为大学直接为社会服务的典范和旗舰。所以，就文化交流而言，世界高等教育在传播和发展过程中必然会与民族的历史文化相结合，并在不断融合的过程中形成自己特色的大学。换言之，只有与本民族历史文化相结合而形成的大学，才能不断丰富和发展大学特色，为世界高等教育繁荣和发展作出贡献。[9]大学的办学宗旨是为社会培养所需要的人才，传播和创造科学与文化。美国最古老的大学——哈佛大学(1636年建校)，最初是英国殖民主义者为了让他们的后代受到英国式的教育，为培养神职人员，满足教民们的需要而建立的。但哈佛顺应历史潮流，积极参加了美国的“独立战争”，并适应社会需要改革课程设置，坚持独立、自由、合作的办学三原则，才使该校在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前半叶得以突飞猛进的发展，并逐步形成自己的特色。哈佛特色的形成最为宝贵的经验，就是紧跟时代变化的步伐和社会发展的需要，锐意改革，以领导教育改革的潮流。其他如耶鲁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牛津、剑桥等办学极有特色的大学，其特色无一不充分体现出鲜明的时代性和社会性。[10]

    四、大学特色的多重性与多元发展
　　
    众所周知，成熟的大学特色是鲜明、丰富、稳定。这其中的“丰富”二字，即指大学特色具有多重性或多元性特征。就一所大学来说，可以同时在物质形态、组织形态、观念(精神)形态诸方面具有自己独特的专有性或显著性。大学特色的多重性或多元化发展，既能为国家培养个性鲜明的高级专门人才，又能为大学自身持续稳定发展创造条件。这是因为，在大学多重或多元特色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在长期的互动和互补中形成一种有机的组合。这种组合本身又是一种特定的（或特色化的）、稳定的结构；在这种结构中，大学的任何一种特色都更为稳健。相反，特色单一化的大学，特别是凭借某一方面形成单一特色的大学，在高等教育市场大潮中却时兴时衰，波动很大，有的甚至一蹶不振。当然，大学的多重或多元特色，不一定具有同等的市场价值和竞争优势。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大学特色的市场价值和竞争优势，常常出现此起彼伏的现象。此时某一特色更受市场青睐，彼时另一特色更具市场诱惑力。特色多元化发展的大学，由于多元特色之间有相互弥补和相互牵动的作用，就不至于在市场竞争中丧失优势。
　　
    世界一流大学的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校长威尔逊在哈佛大学演讲时说，普林斯顿不像哈佛，也不希望变成哈佛；反之，也不希望哈佛变成普林斯顿。就大学群体来说，大学的活力也在于多样化，在于相互补充、相互竞争。中国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说，“一流大学不在于大，也不在于全，关键在有特色，并把特色发挥到极致。”世界一流大学中，有特大、特全的，比如牛津大学、剑桥大学，但也有美国加州理工这样只有2000名学生的小型学校，还有像法国的高等师范学校和物理化学工业学校。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非常重视自己的特色。[11]大学特色多元发展的意义，不仅在于大学自身的稳定发展上，还在于它对其他大学及社会发展的影响上。人们常常看到，特色多元化发展的大学，不仅对大学内部的凝聚力要远远大于特色单一化发展的大学，而且对其他大学及社会的吸引力和辐射力也要远远大于特色单一化发展的大学。正因为如此，我们在张扬大学特色的独特性同时，绝不能忘记张扬大学特色的丰富性、多元性。只有当大学具有独特而丰富的特色时，才能更具影响力、生命力和竞争力。

    五、大学特色的形成与发展：继承与创新结合
　　
    独特而丰富的大学特色是如何形成与发展起来的？不同的社会地历史阶段有不同的原由。中外大学发展史表明，现代大学起源于传统的古典大学，即农业时代的大学。在农业时代，大学是一个自由组织。它没有预设的发展目标，没有政府的强制推进，只有因自由选择而形成的特色。工业时代，工业资源集聚和高效率生产促使大学发展进入了大众化时期。农业时代自由发展而形成的大学特色，在这一阶段演化为大学的“同质化”发展，大学出现了惊人的相似。人们用工业化的思维建设和发展大学，大学由自由的演进过程变成了快速发展的过程，由特色化的成长变为“同质化”的发展。信息时代的出现，信息的高度密集与高速传播，使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也使大学国际化、现代化成为必然；同时信息的快速交流，促使大学发展走兼容并包之路。新的大学理念提出，大学应成为多元化文化碰撞和冲击的人类文化交流中心。现代大学一方面在兼容并包中走向现代化，另一方面又在不断发掘和展示自身的特色。
　　
    大学是有目的的系统，大学特色不可能自然形成，必须在正确的办学思想指导下，经过大学全体教职工和学生共同努力，长期不懈的追求和积累，才能逐步完善。因此，大学特色的形成与发展，既要保持自身历史文化传统，又要大胆拓展和创新。就是说，大学特色既不能完全任其自由发展，又不能仓促“打造”，只能积极地形成与发展。其一，必须摈弃盲目模仿的陋习。因为这在很大程度上会导致“千校一面”的尴尬局面。有些大学不是根据自身的条件和发展的需要，进行富有特色的大学规划，而是模仿其他大学。大学发展不是在特色上做文章，而是在“大”与“全”上相互攀比。其二，必须注重保持大学的历史文化传统。大学的内在支撑点主要在于其特殊的历史文化，离开大学的历史文化，大学特色就无从谈起。其实，大学特色的形成与发展是从过去的历史文化传统中走来。
　　
    大学特色的形成与发展，还必须注意从物质形态、组织形态和观念(精神)形态的结合上继承和创新。一是要处理好大学特色的物质形态、组织形态与观念(精神)形态的关系。大学特色的物质形态、组织形态和观念(精神)形态应是一个和谐的统一体。大学特色不仅表现在外在的物质和组织形态上，而且更内在地表现在大学的观念(精神)形态中。实践和事实证明，只有这样的大学特色，才能赋予大学各种外在物质和组织形态以内在的生命力和竞争力，而且这样的大学特色，愈是源远流长，其大学的内在生命力与竞争力愈加持久和强烈。通过它，不仅可以看一个大学的容貌和神韵，感受到一个大学的底蕴和历程，更为重要的是，这样的大学特色，能够极大地促进大学的发展，优化大学环境，提高大学品位，增强大学的创造力、吸引力和辐射力。二是要处理好继承与创新的关系。在大学特色这个系统中，继承与创新是相互依存的。没有继承，就没有根基；没有创新，就没有了大学的生机与活力，没有了大学的未来和希望。我们说大学特色要保持大学的历史文化传统，并不意味着把历史的东西，不分良莠，全盘托出，而是要在继承中扬弃，在继承和扬弃中拓展与创新。大学特色的形成与发展是对大学历史文化传统的继承与创新的统一，我们在强调继承大学历史文化传统的时候，并不排斥对现代先进大学文化的吸收，否则，这种大学特色就会变成封闭僵化的古董。应当说，一所大学的特色，既是历史的，又是现代和未来的。大学特色的形成与发展，既要重视大学历史文化传统的继承，又要不断开拓创新。